煙火發表於:十一月 25, 2008 1:30 am促膝長談.後張國榮時代
許佑生“從張國榮忌日想起”
2004-04-01
謝謝你,也許我不認識你 這次我的憂鬱症復發,正值舊曆年春雨綿綿的天氣,整個人陷落在無底的苦楚黑洞中。有時,嚴重到有活不下去的壓迫感,一次還胡亂將不可混用的危險藥物一口吞下,幸運的是,陰錯陽差我被送進急診室,又回了魂。
接著幾次,其實病苦仍未離去,我還滿屋子找梁想上吊,結果發現現代裝潢的房子裏,居然密合到一根樑柱都找不到,只好想到衣櫃的門上緣,可以固定一下,暫時替代。
站在矮凳子上,心情萬般苦澀,是該走的時候嗎?想起一年前,張國榮在二十四層高樓上,是不是也曾經過一番內心的煎熬與掙扎,最後才選擇了那個一躍飛出的下場?
本來,我以為把脖子吊在堅韌的棉布圍巾上,試試看,心想隨時可以把自己從圍巾那圈中將脖子拔出來。豈料我錯了,當我的身體稍一離開凳子,身體重量往下壓時,就發現那副全身的重力如排山倒海,令人根本無法照原來設想的那樣,想說隨時反悔,脖子要抽身還來得及。
如果那次我的矮凳子沒有踢遠一點,我的腳構不到的話,那我全身一定馬上往下墜,重量會立即將自己的脖子勒緊,緊到神智急慌,無法如願脫「頸」而出,恐怕真的變成一具掛在半空中的晃動陰影了。
我這次憂鬱症復發,來得非常急速,也很兇猛,幾乎讓身邊的人來不及應付,我就已經搖搖晃晃走在生死的邊界了。我的另一半葛瑞遠在三藩市工作,心急如焚,計畫立即趕回臺灣,就在上網路預訂機票時,忽然接到南美洲烏拉圭家鄉的電話,說他媽媽摔跤,骨盤破裂,正送進醫院急救。
他不得不忍痛臨時將往臺灣的機票,改成飛回烏拉圭,然後在電話中告訴我:我一定得回去看我媽媽,因為她獨自生活在那裏,這個時刻最缺乏有人在旁照顧,何況老人家不禁摔,摔得嚴重恐怕都有致命的危險。他要求我一定要堅強活著,雖然他無法飛回到我身邊,但是他會時時掛念我,希望我撐著,不要胡亂做傻事。
有一次,我又萬念俱灰,站在衣櫃邊,或許憂鬱症的毒素又在發作,使我心想結束生命。剛好,我有隨時開電腦的習慣,突然看見葛瑞傳來及時通訊息,問我好嗎?我說不好,感覺生命很苦,死亡念頭一直在我腦中盤旋。我又說,也許當他回來一切都太晚了,我提及自己真幸運能遇到他這麼好的伴侶,將來他也會遇見同樣的好人吧。 這種話聽起來有訣別的意味,葛瑞立即說了一句我一生中聽過最動人的話,他說:「我無法忍受失去你,更糟的是,萬一同時在這時失去了你跟我媽媽…」。這樣的話,讓我想起我跟他十一年來、攜手並肩走過的歲月,日日月月,每一滴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是啊,反過來想,如果是葛瑞要上吊離我而去,我不是要崩潰了嗎?那我將心比心,怎麼忍心讓他下半輩子承受這種我也無法單獨熬下來的苦?
因為這段話我的命「暫時」留下來了,有次在一個活動場合提到「異國戀」這個主題,我就提到了我跟葛瑞的這段斯私密對話。活動結束後,有位可愛的小男生走到我面前,說:「我們也同樣不能忍受失去你,期待你的更多作品。」他還送給我一包裹著甜漿的軟糖,大概希望我的生活,從此可以由苦變甘。
他在紙袋中還放了一張明信片,寫著 : 「Dear佑生大哥您好,很高興能在今日這個分享會上和您碰面,我是在下午才得知今晚的聚會,當下就決定放下手邊的作業,懷著無比的喜悅心情來看您,聽您說故事,也將我的祝福和感謝送到您手中。我想我對您有許多的敬佩與謝意,敬佩您勇敢come out,並走過憂鬱症的陰霾,感謝您將一路的成長過程出版成書,撫慰許多年稚彷徨的心房。自己在圈子裏也是跌跌撞撞,但是正倘佯在穩定的感情中,我很幸福,祝許大哥與Gray都好!」
謝謝你,這位元我不認識的貼心讀者,你在我生命中最黯淡的時刻,為我點燃一根溫暖的燭光。我最近也透過電子信箱,收到不少讀者為我打氣鼓勵的信,有的還來遠自德國、大陸,真的內心充滿安慰與感激。想到自己在全世界還有那麼多人跟我一樣在奮鬥,我就多了一份力量。雖然克服憂鬱症的路仍漫長,但為了愛我的人,我會跟這個可怕又可敬的對手比賽到底。
祝福各位,也謝謝大家。讓我們一起在四月一日的今天,懷念哥哥張國榮。我們也無法忍受失去他,但他畢竟走了,只希望他獲得渴望的寧靜。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