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16

共同度過 (陳毅樺)

煙火發表於:十一月 25, 2008 1:49 am促膝長談.後張國榮時代

共同度過 (陳毅樺)   

1974年生於香港。大學修讀政治及行政學,數年來於雜誌及圖片社工作。從未公開發表過文章,今次爲偶像開筆,算破了例——其實,最想是永不破這種例。  

以前我們不叫他哥哥,叫Leslie。年輕、開朗的熒幕形象,俊朗的臉孔,花翹的眼神 ,讓《少女心事》、《Monica》、《不羈的風》等等,所向披靡。情竇初開時,怎不迷戀?偶像如此誕生:藏在心中的神話,不敢承認的白馬王子。   

出身于貴族名校的優秀女生,不允許自己迷戀偶像特別是只懂唱流行歌曲的小白臉。爲此,想了無數的理由來爲自己解說:他並非單靠一張臉歌手,他的魅力是來自他的才華,他的確是很有才華呀,形象多麽前衛,聲音多麽特別,歌路縱橫……多番掙扎,終於洋洋自得地向同學宣佈:Leslie並不是單純的一個熒幕偶像,他是一個歌手,一個演員,將來准是個superstar。   

1990年的夏天,很熱很熱的夏天,他宣佈退出歌壇,33場的演唱會沒有機會參加,還是很清貧的中學生。那年我以爲我長大了,默默支援他的選擇,爲他的美好未來暗暗祝禱。Leslie絕少再公開露面,一年大概只拍一部電影。印象深刻的並不是什麽《阿飛正傳》,是跟林青霞主演的《白髮魔女傳》。爲此,半夜裏在銀行門口揭了一張差不多一米高的巨型電影海報,深藍的背景襯托他跟林青霞相擁,願我長留,伴我所愛。卓一航那張蓄著絡腮鬍子的俏臉嵌著一雙深邃的眼,斜邪地看著我,從大學預科到畢業到工作。   

念公共行政管理的我,沒想到頭一份工作是在American Express的信用卡中心當客戶服務員。工作之沈悶不在話下,每天應付成千上萬的查詢電話,眼睛不睜開也對答如流,就在這個時候,奇妙事情發生了。在芸芸客戶之中,居然有一位叫Leslie Cheung Kwok Wing(Mr.)   

工作突然充滿莫名刺激,也許有天電話的那邊會是這位張先生,那麽怎麽辦。有這麽一個理由,我在那裏等了半年。每天都要翻翻他的記錄,偷窺他的生活,看看到哪里吃飯,哪里購物,哪里消遣。偶爾會在東京,偶爾在巴黎,當然大部分時間是在香港。記錄顯示單月的消費很少很少超過五千,吃飯一般在兩千左右,小費驚人(兩三百元),喜歡淺水灣酒店的西餐廳Veranda,君悅酒店的中菜,還有一些沒聽說過的小菜館,大概一兩個月,總會重臨。那些日子裏仿佛跟這位超級偶像,貼得很近:偶像生活講究,專一、簡樸、四處跑。不屬於我的好運氣一直沒有來光顧,離職那天,聽說他曾經打進來,也不清楚哪位小姐跟他接上,反正不是在下。復出歌壇的演唱會一連看了兩場,平生第一次跟偶像近距離接觸。坐在不記得是第四排還是第五排的位子,細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已是20多的我,跟許多許多的歌迷混在一起,尖叫起舞。歌聲、叫聲、哨子聲混合在一起的紅堪體育館也不能否認:That is a superstar。1997年的耶誕節和除夕之夜,我有幸跟他共同渡過。一萬人一起的倒數,夫復何求。我答應自己,還要再看他的演唱會,要再看這個風騷入骨的男人,如何挑逗來自四方八面的歌迷,如何顛倒眾生,吹灰不費。   

白天與黑夜重復著自己,當年十六七的少女早已忘記那些曾經爲偶像做過的綺夢,說過的癡心話。Leslie也不再叫Leslie,大家都親切地稱他爲哥哥,初聽有點肉麻,再聽,還可以接受。不過叫慣了要改,真有點不順口。哥哥是神,哥哥是人,哥哥是天皇巨星,無論是什麽一種稱呼,現在的哥哥當年的Leslie,依然纏繞於心。男朋友換了幾個,心儀他沒有改變。男友總是妒忌,說三道四,每次都被我狠狠地臭駡一頓。不理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不影響這個忠心的擁戴者。   

哥哥經常掛在嘴邊的一件糗事,當年(20年多前)臺上表演,興奮之際,脫帽扔給台下的觀衆,結果不幸給扔回臺上。幾年前,朋友告訴我,那位頑皮學生就是他的哥哥。帶點諷刺,帶點傷感,舊事重提。不想深究到底孰是孰非,只想當年假如換了是我,縱然不會那樣不禮貌,也許好不到那裏。   

開在禮頓中心右側的“爲你鍾情” 咖啡店,曾經是跟他扯上關係的,不肯定現在是不是還是與他有關。告別演唱會上戲言:只要留住票尾,我請你們喝咖啡,也許那時他已計劃著,有這麽一天。開幕的那天,堵在人山人海的小巷,希望見上他一面,等了也不知多久,只看一支箭從門口沖進去。沒頭沒腦,氣死了。隔著玻璃窗,還是不肯走,隱約看見他談笑風生,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兩千有三的四月一日下午六點三十五分,在灣仔,金鍾交接的告示打道,塞車。計算著是否應改道,穿過中環再往半山。結果車道突然順了,也就打消了那一刹那的念頭。如果取道中環,六點四十,我會正好經過文華酒店門外;事實是我在文華前一個轉彎處,爬了上山。也許那分鐘,無論在哪里,只要我擡頭仰望,都會看見那只隕落的蝴蝶,帶著最後一個笑容,得到解脫的開懷。   

今後香港進入一個沒有巨星的時代,我對這再沒異議。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新聞的片段停留在路邊一攤還不及擦去的液體,安安靜靜地躺在原地,是兩年來每天上班必經之地,距離下車處只有十幾步,走過這個門口,向左拐,一直走,一直走……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