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發表於:八月 07, 2007 11:17 pm 促膝長談.後張國榮時代
【成報】李偉儀 - 想念張國榮
07- 06- 2004
情色都市﹕想念張國榮
哥哥逝世周年之際,本想寫一點懷念哥哥的說話,加上知道台灣同志書店「晶晶書庫」舉行了《情書與高跟鞋》紀念會,參加者都帶一封給哥哥的情書,並穿上一雙象徵哥哥公開宣示「同志」身分的紅色高跟鞋。如此種種,也想和大家分享。可是,在下筆之際,卻有一種寫不下的感覺。
回想仍覺得四月的日子過得特別慢,憂傷的事情特別多。攝影名家陳老先生在四月第一天出殯,他跟我是在編書時認識的﹔與天水圍倫常案的女死者素未謀面,她卻是我認識的一群庇護中心婦女的朋友﹔愛人的父親在四月辭世﹔好友潘詩韻在四月第一天於藝術中心演出獨腳戲紀念身故的弟弟,她的弟弟在張國榮跳樓後翌日,用同樣的方法了結了生命。想念四月離開的人,令人患上了傷感症候群。
直到這幾天,互聯網上又出現張國榮的報道,有人散播哥哥還活著的傳言,指近來數家阿根廷媒體報道有目擊者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街頭見過哥哥。據稱一名當地華人曾見到戴墨鏡的張國榮,而言之鑿鑿地判斷哥哥依然在世。又流傳哥哥只是安排身亡的假象,乘坐遠洋貨輪去了南美大陸,作為了斷自己所厭倦的生活云云。更有消息指王家衛得知報道後,認為可能哥哥真的沒死,而即時去了阿根廷尋找他。
新聞組鬧哄哄地討論。有人說,以前很多名人於身故後,尤其是非自然死亡的,例如被暗殺的John Lennon和美國總統等,都曾被傳出所謂未死的「真相」,孰真孰假,還是興波作浪,實在無人知曉。又有人說,那會不會是哥哥的表堂兄弟,或人有相似,甚至是鬼魂眷戀紅塵﹖王家衛前往阿根廷,也許不過是為了找出這個酷似哥哥的男士,找他做哥哥的替身。又有人考慮到法律責任,如果有人發放欺騙全世界的死訊,要不要坐監﹖
在阿根廷出現的,是真身也好,是游魂浪魄也好,也不過是想得到一片優游。贈一闋李後主詞﹕「夢裏不知身是客,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哥哥有心別離,世人何必執,苦苦追蹤﹖
08- 06- 2004
情色都市﹕當王子遇上王子
昨天談過張國榮,令我想起台灣作家許佑生。許佑生和張國榮有相似的人生經歷──是同志,也患了憂鬱症。
許佑生畢業於台大中文系,紐約理工學院傳播碩士,曾任報社主編。2001年,他前往舊金山「人類情慾進階研究學院」修讀博士課程,並已取得學位。他現在專職同志文字創作,是繼白先勇後,另一位公開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的台灣作家。
許佑生那一段「當王子遇上王子」的情緣,發生在紐約。
某年,許佑生到紐約旅行,認識了比他大一歲的美籍大學行政人員葛瑞。隨便聊聊天,覺得很投契,之後再相約出來再聊,葛瑞又做許佑生的嚮導,種下感情。數月後,許佑生重臨紐約,二人展開長達三年的同居生活。有一次,他倆參加朋友的婚禮,期間被周遭氣氛感動,許佑生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做成一個環,套入葛瑞的手指,葛瑞則以緊握拳頭來表示「我願意」。之後,二人正式註冊結婚,許佑生接受台北越洋訪問,正式公開身分,並決定回台北補辦喜宴。
許佑生父母早歿,家裏只有一個姊姊。姊姊恍如晴天霹靂,其後讀了弟弟所寫《當王子遇上王子》一書,才明白了同志的愛情,並做了婚禮的證婚人。
同性婚姻在台灣未獲承認,許佑生認為「婚姻除了法律證明之外,最重要是兩個人認定對方和這段關係」。1996年,許佑生穿上瀟灑的中山裝,挽他的愛人葛瑞,在花炮和掌聲中緩緩走上宴會廳的紅地毯。
許佑生覺得這場婚禮的最大特色,就是跟其他異性戀者的婚禮沒有不同,同樣有新人踏紅地毯進場、證婚人主持儀式、新人敬酒,只是場內掛上象徵同志的彩虹旗。
法律上未獲確認,卻得到文化認同。婚禮獲傳媒廣泛報道,就連台灣民眾也替二人高興。他們收到無數的讚美與祝福,而當時台北市市長陳水扁給一對新人送上「白頭偕老」的賀匾。許佑生讀出愛的宣言,讀至「我們是一對平凡相愛的伴侶」,他紅了眼,葛瑞不諳中文,卻緊握他的手,沉默了十多秒,許佑生才繼續唸下去。後來,許佑生解釋,那是由於他曾經因同志身分而受盡白眼,甚至自殺,熬至現在才能達成做一對「平凡相愛的伴侶」的願望。(二之一)
09- 06- 2004
情色都市﹕藍色憂鬱
好景不常,2000年夏天,許佑生被長期失眠和內心莫名的極度焦慮所困,經診斷是憂鬱症。期間他想要跳樓,也兩次服藥輕生獲救,幸好有葛瑞和親友適時出現。治療期間,許佑生按時覆診和服用藥物,但神經衰弱、喜怒無常、鬱躁苦悶依然牽絆。
後來,許佑生發覺自己遺傳了父親失眠和母親抑鬱,加上之前所背負的社會壓力,儘管他快樂勇敢地舉行了轟動的「同志婚禮」、從事同志人權運動,但這只是更令他體會到人類豐盛的文明,竟在情慾這一關侷促困頓,無法抵擋的藍色憂鬱因此而起。自張國榮逝世那天,許佑生即成為媒體採訪的焦點人物,然而他都以情緒不佳婉拒。
在張國榮逝世一周年,許佑生刊登了一篇文章,文中是這樣寫的﹕
「病苦仍未離去,我還滿屋子找樑想上吊,結果發現現代裝潢的房子裏,居然密合到一根樑柱都找不到,只好想到衣櫃的門上緣,可以固定一下,暫時替代。站在矮子上,心情萬般苦澀,是該走的時候嗎﹖想起一年前,張國榮在二十四層高樓上,是不是也曾經過一番內心的煎熬與掙扎,最後才選擇了那個一躍飛出的下場﹖」
「我這次憂鬱症復發,來得非常急速,也很兇猛,幾乎讓身邊的人來不及應付,我就已經搖搖晃晃走在生死的邊界了。我的另一半葛瑞遠在舊金山工作,心急如焚,計劃立即趕回台灣,就在上網路預訂機票時,忽然接到南美洲烏拉圭家鄉的電話,說他媽媽摔跤,骨盆破裂,正送進醫院急救。」
「他不得不忍痛臨時將往台灣的機票,改成飛回烏拉圭,然後在電話中告訴我﹕我一定得回去看我媽媽,因為她獨自生活在那裏,這時最缺乏有人在旁照顧,何況老人家不禁摔,摔得嚴重恐怕有致命的危險。」
對於憂鬱症患者,尤其是一個神經線高度敏感的作家來說,死亡大概是有奇異的吸引力。當許佑生想怎樣殺死自己的時候,電腦傳來了一句他一生中聽過最動人的話﹕「我無法忍受失去你,更糟的是,萬一同時在這時失去了你跟我媽媽……」許佑生立即反過來想﹕「如果是葛瑞要上吊離我而去,我不是要崩潰了嗎﹖那我將心比心,怎麼忍心讓他下半輩子承受這種我也無法單獨熬下來的苦﹖」守得雲開見月明,許佑生,祝福你早日戰勝這場藍色的風暴。(二之二)
李偉儀
1 則留言:
您好~最近我在讀許佑生的"晚安,憂鬱"
恰巧逛進您寫的這篇文章~
有許多感觸,也更了解憂鬱症患者內心的苦了
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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