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琪《東邪西毒》影評二則

煙火 發表於: 星期四 二月 22, 2007 5:37 pm 促膝長談討論區

石琪《東邪西毒》影評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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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打手明斑斑！

（打手明月注：以下文字錄自《一九九四年香港電影回顧》一書，文章原載明報）


上篇：【名牌使觀眾做了傻羊】

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東邪西毒》，開畫票房甚佳，一天收過百萬，顯出名牌號召力，同時顯出觀眾盲動的羊群心態——不管好不好，不管是否適合自己的口味，只要是名牌就一窩蜂湧去捧場，往往貼錢買難受。

長遠來說，觀眾眼睛可能是雪亮的，然而人人都做過短期愚民，而且呻了一次笨後下次仍會忍不住再去做傻瓜。

買票看《東邪西毒》的人，相信大多數覺得自己做了傻瓜，發現此片莫名其妙：鏡頭蒙查查，對白如夢話，角色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總之這是非常冷門另類孤芳自賞型悶藝片，連武打血戰也拍得像“朦朧詩”，根本上不適宜大眾欣賞。難怪很多觀眾看不下去，紛紛離場。

這是自由世界，無人強迫你一定要看什麼，一切你情我願，我們做了傻頭羊群不能怪誰，只能怪自己。編導王家衛無疑是被縱壞了，但必須承認他有著了不 起的“魅力”，有本事取得數千萬元投資，請來大批明星，用上無數菲林和漫長時間任他玩耍，拍成一部可能連他自己也不大明白的實驗習作。他還有本事令“威尼 斯影展”評審團看不明也要特設一個安慰獎給他，現在公映的觀眾亦俾面他，至少頭幾天賣個滿堂紅，在票房榜領先。

實際上《東邪西毒》是一部失敗作，雅、俗兩方面都失敗。此片拿金庸武俠名著《射雕英雄傳》某些人物借題發揮，完全自由編撰，構思本身有點新文藝創意，但玩得太偏太亂，太多自我封閉自我陶醉的情意結，加上拍攝手法非常做作扮嘢，到頭來弄成胡言亂語，苦悶曖昧。

當然，作為冷門另類片，《東邪西毒》縱使失敗，其內容與手法都有與眾不同的特別之處，這方面的個人觀感下文再談。這裏想指出的是，在崇拜名牌的社 會心態之下，中、港、台都有不少導演為得獎而拍片，紛紛要做“大師”，有時會形成“高級博懵”的怪現象，跟低俗博懵一樣魚目混珠，把普遍觀眾當作傻瓜了。

或者，今日華人世界有能力奢侈浪費，讓某些寵兒自由賣弄，只要有人肯花多餘的錢投資和買票，那就無傷大雅，橫豎現在什麼都浪費成風了。但筆者始終覺得，太浪費和縱容不是好現象，對財對物最好珍惜一點，對人對己最好同樣尊重。

個人創作可以不理會別人，但作為商品，請勿令很多人做了上當的羊牯。我們當然也要學習別做盲從者，不要一見名牌便亂捧一番。


下篇：【迷亂的西毒】

金庸武俠小說的主要特色，在於編織愛與殺的魔幻世界，《東邪西毒》不是正式武俠片，但集中描寫愛與殺，尤其是愛的魔幻、愛的荒漠、愛的變態。

主角是張國榮飾演的“西毒”歐陽鋒。他受過重大愛情挫折，變成頹廢的嘲弄人生的犬儒主義者。他跑到危險荒漠，惡作劇地去做收買人命的“殺手經紀” ——他自己並不冒險殺人，卻笑眯眯的兜生意，教唆別人買凶報仇洩憤，誘導窮途亡命的武士賣命殺人。“西毒”是陰毒的主謀，幸災樂禍的觀眾，安全的幫兇。

片中亡命武士們都逃不過愛與殺的困擾。慕容世家女伴男裝負上複國重任的林青霞，陷於祝英臺式性別迷惑，半男半女，失戀失意得精神分裂，“西毒”故作同情之狀，而在背後享受她的痛苦。

貧窮孤女楊采妮求“西毒”殺馬賊伸冤，他置之不理，還慫恿她出賣美色，因為她本人比她奉上的騾和雞蛋值錢。他又冷眼旁觀瀕於失明的梁朝偉為她逞英 雄，並且收買餓得發昏的張學友做殺手，做大俠。結果“盲俠”殘殺了很多人後被殺，“洪七”張學友幸獲平凡而樸實的妻子相救，才能死裏逃生。

編導王家衛的構思很獨特，有著不落俗套的深刻之處，似乎可以發展成新銳的迷宮式小說。

可惜王家衛身在迷宮無法理出頭緒，限於初步靈感階段，尚欠很大實踐功夫才能把千百緒編織成圖。此片花了很多人力物力和時間攝製，到頭來仍然只是未 完成的草稿，線索斷斷截截，人物不清不楚，沒有具體的情景和連扣的過程，只靠呢呢喃喃的旁白勉強拉扯，並且採用音樂錄影帶和廣告片“扮嘢畫面”作為“插 圖”，整體不能成戲。

如果要做實驗派，大可以放棄劇情，純求感性發揮。然而王家衛野心多多卻打不定主意，故事人物太複雜，既想搞風格又想玩心理，同時猛搞神奇武俠，總之一片迷亂。

表現較佳是張國榮。儘管影片未能完整刻畫出“西毒”的複雜性格，但張國榮演得從容自若；演“東邪”黃藥師的梁家輝則無戲可演，他與林青霞和“桃花”劉嘉玲的關係不知所云。女角以張曼玉較顯眼，原因很簡單，全片只得她和張國榮面孔較清楚，並非不男不女，或被頭髮遮面。

全片畫面一味由攝影師杜可風賣弄，簡直奪了導演的主權。只有張國榮被“神秘之手”撫摸身體的一組鏡頭有畫龍點睛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