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自網易紅
文‧王欣玥
委託「任性的薔薇」整理
寫在前面的話: 這篇回憶文章的作者,也就是文中的「我」是我的北京榮迷姐姐。經過我長達一年多「艱苦 卓絕」的苦苦勸說,她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將她從小喜愛哥哥的過程,和與哥哥兩次幸運 可愛的相遇寫了下來。她從前一直沒勇氣寫,甚至要我幫她寫下來,其中種種原因只有她自 己清楚,但我能理解她總是對我說「我對不起哥哥!」的心情,因為這種深深的遺憾和 愧疚也一直在纏繞著我!所以之前她一直要我幫她寫這篇回憶錄,我怎能承擔?我也 曾試圖下筆,但畢竟不是我與哥哥遇見,在這過程中的點滴心情我如何捕捉得到?這 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殘忍,而且缺乏準確性的文字我是不會寫給大家看的!終於,在今天, 很巧的是八月初八,哥哥的農曆生日,姐姐把文章傳給了我。我幫她把文章貼出來與大家 分享,就當是給哥哥的生日禮物,也給了她的記憶一個交代。我姐姐這兩次與哥哥的美麗邂逅 我雖然已經聽了許多次,但今天認真閱讀文章時還是有會心的笑,心底的痛。相信在天上的哥哥一定也看得見那個從前等待他的小女孩寫下的心情,和她那依舊如昔熾熱的心!這些簡單樸實的文字還是讓我深深感覺哥哥帶給我們的啟發與感動將是持續一生的,謝謝你,親愛的哥哥! ──任性的薔薇
引 子 今天,是一個普通的日子,哥哥的生日剛剛過去,祭日還沒有到,而我卻選中了今天終於找到感覺,寫下那些流年中與哥哥擦肩而過的瞬間和片段,這看起來真是有點奇怪,就像我「四‧一」以後去香港,也是在一個普通的日子裏。
為什麼偏偏是今天呢?我有一個也是榮迷的小妹妹,她在湖南長沙,她一直鼓勵我把與哥哥見面的情形寫下來,她總說你不寫的話萬一忘了怎麼辦?我也想寫,我也怕忘呀,可是就是不行,幾次提筆都有一股無力感如影隨形,我始終無法為那段經過寫下一個字!而就在昨天,因為要搬家的緣故,我收拾東西,翻出了一大疊小時候攢下來的貼畫,裝了滿滿兩個鐵盒和一只塑膠袋,裏面當然是哥哥的笑臉居多,那是我用全部少年的時光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記得我還對我自己發過一個誓,貼畫我會一直買下去,直到我成了拄著拐仗的老婆婆我還是會買,可是都白髮蒼蒼了,總不好意思說是買給自己吧?我想,到那個時候就對人家說是買給家裏的小孫子的)這些貼畫等於是我少年時代的玩伴,陪我一起走過那些懵懂歲月,我捧著這些現在市面上已經絕跡的,媽媽管它叫廢紙片我卻一直當作寶貝的東西,感慨萬千,少年時與哥哥這位永恆的偶像的種種,一點點地清晰起來,我要找的感覺就在這個瞬間突然來臨!親愛的哥哥,今天我終於動筆了,希望你能給我一些幫助,幫助我一起回憶,使那些被歲月塵封的遠去的片段一一再現 。
─垂下眼睛熄了燈,回望這一段人生……
初識哥哥 88年的夏天,那一年我13歲,那時候的哥哥於我仍然是張國榮先生,一直都是(習慣「哥哥」 這個稱呼是「四‧一」以後的事,為了方便起見,在下面的敘述中我延用了這個稱呼)。那是一個夏天的傍晚,媽媽領我去看電影,電影的名字是─《鼓手》。影院就在我家附近,由一間禮堂改建而成,簡陋而陝小,木製座椅冰冷堅硬,就在這樣絕不舒服的環境裏,我見到了我今生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到現在更是唯一的一個偶像。燈光暗下來,哥哥那張好看的臉第一次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青春,帥氣,有純淨的眼光,時而咧開嘴巴露出毫無心機的笑容。一齣戲,由頭看到尾,我一點一點被他打動,一點一點被他征服,好不容易等到戲的末尾,我睜大了眼睛去找,生怕錯過了,去找那主演的名字─張國榮!那一刻的我不會知道,從此,這三個字就這樣深深地刻入了我的心版,再也沒有離開過。
現在我經常會對媽媽說是她帶我認識張國榮,而她每次都一臉茫然地搖搖頭,已經完全不記得了!《鼓手》雖然不能歸到哥哥一生所拍的少數幾部爛片之列,但也絕不出色,它太普通,太不起眼了,重新翻看《鼓手》,當初感動我的細節、情節已經逐漸變得黯淡,失掉顏色,現在的我和少年時的我已經完全沒有共鳴,但就像每一個愛讀金庸小說的人一樣,讀到的第一部金庸小說都成為他們認為金最好的一部小說,我當然不以為《鼓手》是哥哥演得最好的一部電影,但它對我意義非凡,就算我當年沒有看到《鼓手》,我相信我也絕不會錯過哥哥,可是我仍然對《鼓手》有著一份特殊的感情。可能就是因為它太普通了,我買齊了哥哥差不多所有的碟,可是尋尋覓覓就是找不到這一張!有一段時間我遺憾得簡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真的非常感謝我上面提到的那位榮迷小妹妹,她跟我不在一個城市,那個時候剛剛通過網絡相識她就非常信任地送了這張碟給我,這張碟以它本身的價值而論非常便宜,但是對我而言卻意義重大,每次在我的書櫃裏瞥到它的身影,都會令我覺得溫暖而感動!
告 別
那個夏天的夜晚以後,我就開始了一個尋覓的過程,尋覓一切與張國榮有關的東西。可是那個時候是1988年,那時候追星很可憐,現在的我們多幸運,如果你要看靚相,可以上網看個夠,隨處可以買到明星的寫真集,喜歡相片可以隨時從網上盪下來拿去沖印,更可以即時收看到電視裏的娛樂新聞……可是88年,港臺還沒有完全對內陸開放,尤其是北京,消息閉塞,可供我搜尋的東西實在不多!明星照片根本沒有,只有貼畫!電視娛樂新聞根本沒有,只有往報紙的邊邊角角去尋找!我就是在這種貧瘠的狀況下,收集了好幾大本厚厚的剪報!所有痴迷的事情我幾乎都做過了,比如把哥哥的歌詞滿滿地抄在本上,比如模仿哥哥的簽名,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練習,往往一個練習本翻開來,從頭到尾沒有別的,就是「張國榮」三個字!可是這些都不夠瞧,因為這些事大概每一個愛哥哥的人都做過吧!有一件事很好笑,我上學時候的歷史課,近代史課本裏經常會出現「賣國求榮」這樣的字眼,我居然會把「賣」字和「求」字用鉛筆塗黑,這樣「國榮」兩個字就清楚地顯現出來,每到歷史課,翻到這一頁,我就會對著這兩個字咪咪笑!
可是很悲哀,我剛剛認識哥哥不久,89年就來了,哥哥在這一年告別了樂壇!不過由於我認識哥哥時間很短,根本還來不及悲傷,雖然也會有如果哥哥走了,我以後再去哪裏看他、聽他的憂慮,但是89年卻是我收獲頗豐的一年!除了那些漸漸積累起來的貼畫、剪報以外,我還買到了幾張哥哥的大海報,真想把它們掛在牆上啊!可是爸爸不讓,我只好珍而重之地收藏起來,一直到現在!那時候沒有VCD、DVD,可是我們有錄影帶!我有個好同學知道我喜歡張國榮,就送了我一盒哥哥告別演唱會的錄影帶!雖然是翻錄的,效果極差,跟現在的DVD沒法比,卻曾經帶給我無窮的快樂,使我第一次領略到了哥哥的舞臺魅力。
那時我已經開始購買哥哥的引進版磁帶了,第一盤盒帶我記得是《側面》,黑白封面裏是哥哥一張好看的側臉。當時的北京人,對香港的語言完全沒有了解,不了解到什麼程度?我舉一個例子─我的一個好朋友當時非常喜歡譚詠麟,很難得的,如火如荼的譚張爭霸戰並沒有波及到我們兩人的身上,我們都非常尊重對方的喜好。有一個時期《水中花》非常紅,於是我就陪這個好朋友去買那盤磁帶。音像店裏的《水中花》有兩個版本─國語和粵語的,當時的情形是,國語版幾乎脫銷,粵語版卻乏人問津!我們家那時沒有錄音機,我就在這種對粵語完全陌生的情況下,拿我用來學習英語的單聲道迷你錄音機,反覆地聽著《側面》,艱難地跟著哥哥學那咬牙切齒、謅斷腸子的粵語!學會的第一支歌是《需要你》,很快又學會了《情感的刺》。後來又陸續買到了哥哥的《Summer Romance》、《Final Encounter》以及《風繼續吹》國語盒帶,凡是當時能買到的正版盒帶全部被我搜購到了,還以租錄影帶的形式看到了諸如《倩女幽魂》、《英雄本色》、《縱橫四海》等好片子。哥哥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用他的影像和聲音陪我度過了那段少年時光,帶給了我無數的快樂,所以我一直覺得,像我這樣大的同齡人,不管有沒有喜歡過張國榮,都應該向他致敬,都應該對他心存感激,因為他曾經陪伴我們一同成長,帶給過我們每一個人快樂和享受!
相 見
沉浸在有哥哥陪伴的世界裏,時間像流水一樣從身邊滑過去,很快走到了1992年,這一年哥哥來北京拍《霸王別姬》了,就在我覺得哥哥離我是那麼遙遠,這輩子根本沒可能見到他的時候!那一年我念高二。哥哥來了北京,住在香格裏拉飯店,這個我知道,可是我沒想過去見他,那是無法想像的!所以哥哥在香格裏拉飯店已經住了一段時間了,我仍然安之若素。有一天我的同學在操場上指給我看一個男生,那男生低我一屆,我的同學說他已經去見過哥哥了!說起來,他見哥哥的過程真是非常辛苦─先是在香格裏拉飯店門口等了幾天,連人影都沒見到;終於等到哥哥出現了,可是一轉眼就上了車子絕塵而去。他不甘心,又騎著自行車追蹤到北影廠(真了不起,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北影廠門朝哪兒開呢!)。可北影廠也不是想進就進得去的,他只好守在門口,這一守就守到了半夜,哥哥的車出來了,他拚命蹬著自行車跟在後面。終於哥哥看見了他,終於車停了,哥哥從車上下來,走到他面前來跟他握手,給他簽名,還對他說天太晚了,不安全,要他快回家去!我站在操場上,隔了一段距離和許多吵鬧的同學,一臉羡慕地看著那個男生,可是他看起來那麼平凡,他能見到哥哥,為什麼我不能呢?這就是我當時腦子裏唯一的想法。我無法知道那個男生的名字,可是到現在我仍然感謝他,沒有他,我根本不會有勇氣去見哥哥。其實現在看來,88年到92年,不過才四年多一點,時間很短,可是在當時的我看來,我已經喜歡哥哥夠久了!已經一輩子了!喜歡了那麼久,怎麼能不讓他知道呢?我一定要去見他!錯過了這次機會,也許今生不能再見!
我選在四月裏的一個星期六去見哥哥,頭天晚上我就翻來覆去沒睡好,第二天起了個絕早,天還沒亮呢,我就摸著黑爬上了頭班公交車。到那時候為止,我因為從小身體弱,爸媽也管得嚴,還沒有到過我家方圓五站地以外的地方,香格裏拉飯店是在紫竹苑附近,我家住的地方叫八里莊,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中間距離非常遠,不知道究竟橫跨了幾個區,而我又根本不認得路!要怎麼倒車呢?萬一走丟了怎麼辦呢?這些我全部不予考慮,硬是一步一步問到了香格裏拉飯店!到的時候大約是凌晨六點多鐘,北京的四月乍暖還寒,尤其是在早晨還是非常的冷。香格裏拉飯店正門有兩個入口,我就在寒風裏,這個門口站站,那個門口看看,摸不著個頭緒,這麼等下去根本不是辦法,於是我把心一橫,推門就進了飯店大堂。
當時飯店前臺有一男一女兩個服務生,女服務生我還記得名叫吳瓊,男服務生的名字我完全不記得了。我也不知怎麼一來,居然就跟這兩個服務生搭訕著聊了起來,而且還聊的很熱鬧呢!聊了些什麼可是全忘了,光記得那個男服務生問我住哪兒,我告訴了他。實際上是,紫竹苑附近也有個地方叫八里莊,他問是西八里莊嗎?我回答是東八里莊,他就大大地吃了一驚,不相信地問我:「啊?這麼遠的路你是怎麼來的?還到得這麼早?你幾點就出來了?你父母知不知道?」我被他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笑了起來。
漸漸地,飯店外面的歌迷越聚越多,有一個跟我一般大的女生後來也進到大堂,大家都是為哥哥而來,很容易就說上了話。等到稍微熟了一點,她就對我說,一進門就看到我和那兩個服務生聊得那麼熱鬧,還以為我們是親戚呢!我們就這樣等啊等啊,等了好久,從早上六、七點鐘等到了下午一、兩點,越等越灰心,哥哥怎麼還不出來呢?最後,那個女生決定不再等下去了,她直楞楞地看著一直握在手裏給哥哥在上面簽名的明信片眼睛裏流下淚來,她走了。我一個人站在那裏,拚命忍住快要掉下來的眼淚,我一大早連飯也沒吃就跑出來,一直守到現在,也不敢離開,真是又累又餓,我也想回家!可是我家太遠了,我千辛萬苦才走到這裏,又已經等了這麼久,現在回去太不甘心了!可是這樣等下去要等到什麼時候啊?哥哥他到底會不會出現呢?就在我徬徨焦急,不知何去何從的時候,那個前臺的男服務生忽然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領先向大堂深處走去。我不知道他的用意,只好跟著他走。走著走著,我發現我正是在朝哥哥走去!原來哥哥不知何時已經從房間裏出來,就赫然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的腳下像生了根,猛地站住,慌張得不知所措。只聽到那個服務生對哥哥說了好多話,大概意思是說這個女孩兒是您的歌迷,家住得非常遠,她背著父母一大早就趕過來,都在這兒等一天了,非常不容易,就是希望能見張先生一面。哥哥那天穿著一件駝色呢子大衣,比螢幕上略瘦一些,他微笑地看著我,和氣地問我叫什麼名字,多大了,我一一回答。然後,哥哥問我吃了午飯沒有,我能怎麼回答呢?我回答說剛剛在外面吃過了。我實在沒想到,哥哥後來領我進了飯店的咖啡廳。當時咖啡廳裏面人不多,很靜,而且以老外居多,所以沒有人認出哥哥。他挑了角落裏的一個位子,脫下大衣隨便地搭在椅背上,坐下來點了兩杯咖啡。
我本來是帶了一本哥哥的告別歌壇紀念只準備給哥哥簽名,這個時候就遞了上去。提到這本紀念冊,我上面已經說過,那個時候內陸根本沒有哥哥的寫真集,如果你喜歡哥哥,你能找到的就是大陸自己出的這本紀念冊,印刷質量不用說是非常粗糙的,而且我一到了飯店就發現,凡是在外面等哥哥的歌迷對於這本書幾乎是人手一冊,而且都小心地包了書皮,整整齊齊地拿在手裏。而我因為人比較馬虎,懂得愛護書本是長大以後的事,所以我的那本書不但根本沒有包書皮,又因為經常翻看的緣故已經磨損,上面還佈滿了甲痕!這樣的一本傷痕累累的書,我怎麼拿給哥哥呢?可是不拿出來,又拿什麼給哥哥簽名呢?無奈,我還是把它遞到了哥哥面前。哥哥接過書並不急於簽名,而是仔細地翻看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對我說:「這本書我沒有看過,能借給我看幾天嗎?」我連連點頭:「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其實就是送給他我也願意的。「那麼,我看完後會請我們劇組的張導演負責跟你聯繫,還給你,好嗎?」我當然說好。我想,《霸王別姬》的導演不是陳凱歌嗎?怎麼又跑出個張導演?現在想來,那個人可能就是張進戰。後來我們又說了很多話,但是我已經記憶模糊,只記得不知道是因為太緊張,還是餓狠了,我一直在渾身發抖,大腦一片空白,所以談話基本處於哥哥問一句我答一句的局面。如果有人問我這次見面對哥哥的印象,我幾乎可以說是沒什麼印象,因為總是不敢抬頭,盡盯著哥哥的手了!那時候哥哥的國語還沒有後來流利,有點生硬,但也足夠讓我聽清楚的了。輪到我說話的時候,我的身子一直在抖,無法控制,使得我的聲音也變了調,而且肯定語無倫次、囉裏囉嗦,可是哥哥全程都是向我俯過身來,面帶微笑,很有耐心地聽我說話。後來哥哥可能看我實在是太緊張了,就說要唱歌給我聽,問我要聽什麼?我第一次抬起了頭,想像一下我有多興奮和受寵若驚吧!我想也沒想就點了《共同渡過》。稍微頓了頓,哥哥就開始輕聲地哼唱起來。他的聲音非常小,並沒有打擾到別人,眼光始終溫暖而誠懇地望向我。遠處是淙淙的鋼琴聲,身邊是哥哥輕柔渾厚的聲音,我不再覺得緊張,我呆呆地看著面前我今生的偶像,任由自己化成了石頭。後來哥哥又唱了《Monica》,又教我用粵語念我自己的名字。
再後來哥哥說要送我回家,他也要趕去片廠,我一再地推辭,可是哥哥強硬地堅持說:「我送你就可以早點到家,免得你父母擔心!」我隨他走去前臺,看著他把那本紀念冊交給服務生,哥哥的座架已經等在飯店門前,有一個門童就來帶我上車。我不知道那是什麼車,反正通體都是黑的,從外面看不到車裏的情形,可是從車裏向外望卻可以看得很清楚。我坐在車裏面,看到仍然有許多歌迷等在外面,都是學生,連飯店的門也不敢進。哥哥遲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他們就蜂擁上去,四個保鏢護著哥哥,沖開人群上了車。我真想對哥哥說,這些榮迷像我一樣可憐,他們也等了很久了呀!直到很久以後我才了解,其實哥哥那個時候拍《霸王別姬》拍得很苦,又要學說普通話,又要練習京劇身段,拍戲又經常要捱通宵,往往要在片廠工作到凌晨才能回飯店休息,所以我們來看哥哥,實在是在謀殺他僅有的一點休息時間!
車子開動了,司機是認得路的,不需要我指路,我就繼續和坐在身邊的哥哥聊起了北京的風土人情。大約40分鐘以後,車子停下來,我指著路邊的一幢六層紅色磚樓告訴哥哥,這就是我家。我下了車,哥哥搖下車窗來對我說,希望下次來北京還能再見到我,他向我揮了揮手,車就開走了。等我回到家的時候,我媽媽正在家裏著急呢,她一早醒來,發現我的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人已經不見了,真被我嚇了一大跳!
那本紀念冊被哥哥借去了整整兩個星期,在那兩個星期裏,我經常想像哥哥拍戲回來,晚上躺在飯店的床上,就著床頭的燈光看我那本書的情景,心裏總是覺得很甜蜜。情節進展到這裏,有沒有覺得我這次見哥哥有什麼問題?問題就是我忘了帶相機呀!我那個榮迷小妹妹每次聽我講到這一段,都會罵我實在是太笨了!不只她罵我,我自己也真受不了自己了!可是,命運常常就是很奇怪,如果我那天帶了相機,也許就不會有以後的故事了,誰知道呢!還記得香格裏拉飯店前臺那個叫吳瓊的女服務生嗎?她就是因為知道我沒帶相機,後來好心地寄了一張她和哥哥的合影給我,我心裏對她非常感激,所以就和她來往起來。也就是因為這樣,當她兩個星期後約我去飯店找她玩的時候,我欣然前往!
那天也是個星期六,我到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吳瓊還有一會兒才下班,我坐在大堂的沙發裏等她,無聊起來,就低下頭來看自己的手。這個時候,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叫:「欣玥!」我慌忙抬起頭來,發現哥哥就站在離我不遠處!我的名字是王欣玥,我家裏的人從來只叫我的小名,同學叫我都是連名帶姓的,還從來沒有人叫過我「欣玥」!所以多年以後,我現在的同事開始叫我做「欣玥」了,我每次聽到,都有親切的感覺,都會覺得很溫暖。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哥哥怎麼可能還記得我的名字?怎麼可能我又見到哥哥呢?那天他穿著休閒的灰色Jacket和牛仔褲,午後溫暖而明亮的陽光從窗子裏照射進來,哥哥浴在陽光裏,笑著看我,我也浴在陽光裏了。 哥哥被我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逗樂了,他走近了一點,「你好!沒想到這麼快又再見面了!是來拿書的吧?」「不是!不是!我來找一個服務員玩,書你儘管看,什麼時候還,還不還,都沒關係!」我一面極力否認,一面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渾身又像打擺子似的抖了起來。哥哥大概也看出了我的緊張,連忙安慰我:「不要緊,反正我已經看完了,剛才遠遠看見你,我已經叫服務生去我房間拿了。」說著,他就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哥哥這個時候的國語已經說得相當標準了。我再一次謝哥哥那天送我回家,哥哥就問我回家媽媽有沒有著急,沒說幾句話,服務生已經把紀念冊送了過來。那時歌迷來飯店看哥哥大概已經告一段落了,或者是都追到北影廠去了,總之那天我沒有再看到其他歌迷。我翻開紀念冊,發現「張國榮」三個字已經漂亮地簽在了扉頁和封六上面。現在哥哥的簽名在網上隨處可以找到,都是用簽字筆簽出來的,而我的這個卻是用飯店裏的藍色圓珠筆簽的,這簽名現在看來異常珍貴,可在當時的我看來,潦草得很,簡直就像隨手劃在紙上,試試筆有沒有水一樣!那時的我是多麼不懂得掩飾自己的失望,又是多麼的貪心啊,我想也沒想就說:「啊?怎麼只簽了兩個?」哥哥撲哧一聲樂了,他什麼也沒說,俯下身來,拿過身前茶几上的拍紙簿和一支圓珠筆就簽起名來,一張紙簽滿了,他就翻過來再簽,我看得呆住了,感動得什麼也不能做,只是看著他在那張紙上不停地寫著“Leslie、Leslie、Leslie、Leslie、Leslie……”然後,他把那張紙交到我手裏,問我:「夠了嗎?」「謝謝您!謝謝您!」我忘了回答他,只是不停地謝他。哥哥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微笑著站起身來,他說他要去拍戲了,謝謝我借他的書,然後他說再見。我手捧著紀念冊和那頁珍貴的紙,目送他離去。哥哥,再見!
這就是我和哥哥的相遇,意外而又匆忙,在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切已經結束!沒有照片,只有回憶,幸好我還可以用筆記錄下來!
放下 接下來的日子,我是在盼望和等待中度過的,等著《霸王別姬》快點拍完,盼著它早點上演。我盼啊盼啊,差不多過了兩年之久,《霸王別姬》終於公映!我還記得當時的票價是50元,現在的電影票基本上都是50元,可是在當時卻是史無前例,它是有史以來第一部票價高達50元的國產大片。我那時候的零用錢恰好就是50元。而且我當時一定是在拼命攢錢,因為實際上,我看了不止一場,大約總有七八場之多!但是唯有對第一場,我印象深刻!
那天我去了一個北京較大的電影院,選在第五排落座。第五排是太近了,一切都是放大了的,放大的動作,放大的畫面,放大的音響效果,使得我得到了更加強烈的感官刺激和視覺衝擊。時間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殘酷的,但對於哥哥,卻是值得感激的,透過時間的沉澱,哥哥變得越來越優雅,越來越有味道。十年前的哥哥,眼光澄澈,十年後的哥哥,眼光澄澈依舊,卻因為經過歲月的洗禮,蘊藏了太多東西,欲說還休!坐在漆黑的影院裏,我驚喜地發現,哥哥已經從一個翩翩美少年,蛻變成一個真正的藝術家!電影裏,虞姬的臺詞極少,所有的喜怒哀樂,全部依靠哥哥的眼神完美地表達出來,動作和表情被螢幕無限放大,他的眼淚,他的歡笑,他的抬手,他的回眸,他的美麗,他的哀愁……他的一顰一笑,看得我目眩神迷!從前和以後,再沒有一部電影帶給我這麼強烈的震撼,從此,《霸王別姬》成為我最愛的電影,陳凱歌成為我最崇拜的導演。
一齣戲看下來,將近三個小時,看的是下午場,進場的時候陽光燦爛,出來的時候太陽快要落山了。我完全被這部電影震懾住了,整個人怔怔的,回家的時候,三十多分鐘的路程,我沒有和同伴說一句話,到家後,一整晚也沒有再說一句話!這部電影留給我的後遺症是,我曾經試圖去寫《霸王別姬》這故事,寫到一半的時候,發現了李碧華的原著!
再後來,我陸續去影院看了《夜半歌聲》、《紅色戀人》和《白髮魔女》,買了哥哥簽約滾石後的專輯《寵愛》。於是,時間走到了1997年。這一年,哥哥全面復出歌壇,完全擺脫了精神包袱,分別開了《跨越97'》和《熱‧情》兩場演唱會,專輯一張出色過一張,音樂風格與個性更加貼合,電影方面也有不俗的成績……在演藝這條路上,哥哥走得有聲有色,可是在內陸,他卻是無聲無息;一直以來,哥哥是同性戀的傳聞就沒有斷過,從97年開始,哥哥的性取向問題彷彿越來越趨於明朗化,感謝哥哥和唐鶴德先生在「四‧一」以後教會我一個道理─無論是同性還是異性,只要是認真的感情,都是值得尊重的!可是那時的我卻無法接受,加上自己的生活也出現了一些小小的變故,自顧不暇,漸漸地,我放下了哥哥,心裏總是隱隱覺得,以後還有許多時間,可以讓我慢慢地把哥哥看到老。這一放,就放了整整七年!直到2003年的四月一日……
永 遠
其實在喜歡哥哥的過程裏,我有許多的遺憾,沒看過哥哥的演唱會我遺憾,沒能陪他走過生命裏那段最灰暗的日子我遺憾,太晚知道哥哥的好我遺憾,哥哥過早地離開我遺憾……可是在離開哥哥一年多的現在,我不再遺憾,只感到慶幸,就像哥哥歌中唱的那樣,「能同途偶遇在這星球上,是某種緣份,我多麼慶幸!」在時間的長河中,我,我們,有幸和哥哥生在同一個時代,沒有錯過哥哥,為哥哥而感動,愛過哥哥,而且還將一直愛下去,難道這還不值得慶幸嗎?
二零零四年八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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